我被他那種炙熱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，他回過神來，也沒有走近，就是笑得過於燦爛了些。

肖雅咳了兩聲，很上道地說：“現在我是不是有點兒多餘？”

風澈抽空遞給了她一個“你明知故問”的眼神，肖雅聳聳肩膀，嘆口氣，“我欲乘風歸去——去——又恐瓊樓玉宇——宇——”情緒激昂地走了。

我頓時失語。

風澈走進來，反手關了門。

我還來不及開口，他就站在我面前抱住了我，他很高大，我就算穿了十幾公分的高跟鞋還是沒有他高，抱住我的時候就像把我整個人圈在懷裏，讓我安全感十足。

“你很美。”

這樣快速的心跳，要怎麽平息？

“我等了，太久。”他低頭親了親我的肩膀，“朝陽。”

他的頭發摩挲著我的頭發，細細密密的，他的唇帶著微涼，印在肩膀的那個位置上卻熱得不像話，我不知道原來還有這樣的喜悅，說不出來表現不出來，但是感覺血液在沖撞著血管。

我說：“風澈啊，我有點想哭。”

他松開懷抱，雙手放在我的肩膀上，“可是我想吻你。”

涼爽的風從窗口吹進來，掀起淺藍色的窗簾，淡淡的香味飄進來，充滿了整個房間，風澈就這麽註視著我，認真地、溫柔地……我無從招架。

這是一個，美好得讓我不忍打碎的夢境。

這是很久之後，我所能回憶起的，我們最後一個溫暖的片段。

我一直憧憬著那一天，我穿著這身紅色的婚紗，嫁給這個將我視作如珠如寶的人，我一直憧憬著，然而我卻沒想到變化來得這麽快，我措手不及。

這一天終究是沒有到來。一個月後，我搭乘著飛機獨自離開了這個地方。

時已至盛夏。

我回到我們最初認識的城市，回到我還沒認識他的狀態。

所以說，我討厭夏天。

……

陳莫柔告訴我她希望讓我的小說改一個結局，原本的悲劇可能不會被大家接受，讓我改一個喜劇。

我忍不住苦笑，現在這個狀態還讓我把小說改成Happy Ending？我咽下一口冰咖啡，苦澀的味道還留在唇齒間揮之不去，我本來是想拒絕一下，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，這念頭告訴我，如果能在另一個空間裏寫下一個完美的結局，會不會多少也能彌補一些我的遺憾？

“好啊，可以改。”

陳莫柔有些詫異我這麽快就答應了，笑了笑說：“嗳，我一大堆說辭都來不及用。其實你這部小說裏的男主角和男配角都不錯，但是自從我建議你換吸血鬼當男主角之後，你看你是不是越寫越順了？”

我楞了楞，說：“是啊。”

“所以——結局裏，男主角和女主角一起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不是挺好，讀者的反映也大多是這個方向的。要說，這個男主角真是和你以往的苦逼風格不太一樣啊，寫得挺可愛的。”

我突然想起那個有起床氣的人，他也會時不時地讓我覺得很可愛，“對。畢竟男主角是想把他最好的一面展現給女主角……”

“其實啦，你原先的結局讓我看得也有些舍不得，前面讓我笑得那麽厲害，結局再讓我哭一把，太痛苦了。”

我說：“我原本就是這樣的打算啊，悲劇才雋永。”

她生怕我再改變主意，忙道：“話也不能這樣說，你小說得揚正氣、促和諧，要讓讀者哭得稀裏嘩啦的，評論裏一堆哭臉，社會還怎麽和諧，人類還怎麽和平發展了。”

我說：“嗬，您這帽子大啊。”

正事說完了，陳莫柔喝了口奶茶，“嗳，你上次不是說談戀愛了麽，會不會就是因為戀愛才改變了風格啊，什麽時候把男朋友帶出來給我看看？”

我扯了下嘴角，露出和哭沒什麽兩樣的笑容，道：“分手了。”

陳莫柔頓住了。

我說：“真是巧，上次你分手我們約在這裏，我分手了，還是約在這裏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我說：“我沒事，分個手而已，傷個幾天心也就過去了，我怎麽勸你的，現在我也該這麽勸自己，我都知道的，你不用擔心我啦。”

“你說要改結局，我得好好思考一下，你給我點時間，我——先回去了。”

陳莫柔什麽也說不出來，只能點頭，“你路上小心。”

自從回國之後我總覺得渾身疲憊，在沙發上躺了半天，餓得要命還是懶得起來弄吃的，我手機裏沒有存號碼，記下來的外賣號碼被風澈大掃除的時候當廢紙扔了，想了半天，想起風澈說過“飯是要好好吃的”，還是認命地爬起來，出門買東西。

我照舊跑到那個夜宵攤子買東西吃，老板娘也還是那樣忙碌，喜歡和客人搭上幾句話，我記得上次來的時候她還關心我的感情生活，然後我就看見了風澈。

我想，這世上哪有這麽恰好的事情，或許他早知道我在哪裏，所以特地過來的呢？

老板娘依舊關心地問：“姑娘啊，還不找個男朋友啊？”

我說：“剛分。”

老板娘說：“喲！那下次可得找個更好的。”

“再沒有更好的了。”

老板娘詫異地看著我，“那還分手？”

“是啊。”我擡頭看前面喧鬧的人群，“沒緣分吧。”

“姑娘啊，緣分這東西，從來都是自己求來的。”

我也知道，可我無能為力。

我開始進入工作狀態，已經不和任何人聯系了，包括陳編，更包括肖雅，我想我得有個過程來緩沖，至少現在不見肖雅，我還不會去想到他。

每一次想起他，都覺得心像揪著一樣疼，我告訴自己不就是分手麽，當初和顧林山分手，只不過幾年就可以不痛了，風澈也是。幾年就可以了，時間會抹去一切傷痛。

但我自己知道，他不一樣，他和誰都不一樣，再沒有更好的，我早就知道了。

我曾經造了一個殼，把自己藏在那個沒有一絲空隙的殼裏，他卻是黑暗裏滲透裏的光，他狡猾地打破了我的殼，又大方地給予我光明和溫暖，讓我逃無所逃，而我自己，在害怕之後再一次造出那個殼，把他封閉在外面。

風澈，可我還是冷。

我還是想念你。

說是改個結局，其實這份稿子要進行一次大改，我得從頭看幾遍我的小說，然後再塑造一個結局。

我之前提到過小說的情節，女主角順利和男主角在一起之後，男配角得了癌癥，我想畢竟男主角還是個吸血鬼嘛，異人類，得大方地救一救情敵，然後就有了男配角的手術成功的情節，最後黯然退場，一頓愛恨糾葛之後，男女主角才解除一切障礙誤會順利在一起啦。

所以說男配角什麽的，都是神助攻。

四天後，我估計我的黑眼圈都可以申請入住四川臥龍國家自然保護區了。

陳編對這次改稿很滿意，我覺得哪裏還不對，既然是Happy Ending，那總要加個婚禮的情節，陳編說先這樣，再加個番外放到網上看看反響。

結果這麽幾千字我寫了一個星期還是寫不出來。

時間實在是來不及了，我也不打算再加這麽一章了，接下來沒我什麽事，也就徹底閑了下來，這麽一閑居然還閑出了問題，我發現門前的薔薇開得很好，去澆了個水，當天晚上身上就腫了起來，臉上倒沒什麽，就是胳膊和腿腫得不行，又很癢，我還不敢撓，憋了好幾天，楞是給上門來的陳編拉去了醫院。

我看見針頭怕得不行，恰好陳莫柔男朋友也在，兩個人摁著我才皮試、掛鹽水，醫生問了情況後說可能是花粉過敏，但我從前並沒有什麽過敏的經歷，又說是什麽壓力太大也會造成這樣的情況。

這鹽水大概要掛四個多小時，晚上我躺在醫院的躺椅上怎麽都睡不著，這地方靜得要命，就只有護士時不時地經過，我不由自主地想起高中那會兒一個人住院的日子，越想越害怕，我甚至有種其實我還是在十七歲那一年，住了一個星期的院，我爸爸在之後沒幾天會出車禍，我一個人赤著腳站在手術室前，腦子裏充斥了尖利的叫聲——那是我自己的叫聲。

出了一身冷汗，我好像是魔怔了，恍惚地看到護士站在我的面前，輕聲說：“小姐您的藥水沒了。”

陳莫柔擔心地問：“朝陽？你怎麽了？”

“我——沒什麽，掛完了我們走吧。”

“等等，你剛剛掛好，我們坐一會再走。”

我伸手去拉她，“我們還是快點走吧，你也累了快回去睡覺吧。”

她聲音大了點，“朝陽你按著輸液貼啊,還在出血呢！”

我低頭一看，原來我拉她，用的是按著輸液貼的那只手，手松開口後血印深了點，我忙按上去。

她見我實在要走，也沒辦法，和她男朋友一起送我回家了。

陳莫柔說要不要把外面的薔薇給剪了，我苦惱了很久還是沒舍得。

“也不一定是花粉過敏，說不定是我之前睡得太少了，再看看，如果還腫就剪吧。”

一番折騰之後我才爬到床上去，盯著天花板很久才發覺自己忘了關燈，這個時候腫塊已經消下去很多，也不癢了，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。

卻夢到了，那一個月以來發生過的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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